[人生的底氣]
今天我們講的這本書叫作《人生的底氣》,這本書的作者是我本人。為什麼講《孟子》對我這麼重要?因為孟子是一個特別有底氣的人,我們講“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他身上有一股浩然的正氣,這個東西是沒有人能夠替代的,所以他能夠給我很大的支持和力量。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講了整本的《孟子》,但是能夠聽完《孟子》完整課程的人是很少的。所以,出版社就建議我從《孟子》當中提煉出最重要的一些東西,出版一本薄薄的小書,讓大家能夠更輕鬆地理解孟子的核心觀念。孟子講的東西未必都對,他關於王道的理念、仁政的思想,恐怕都未必能夠實現。但是,孟子的人生卻是特別值得我們敬仰和羨慕的,他挽狂瀾於既倒,把儒家扶上了正軌,所以被稱為“亞聖”。這也是孟子能夠給我們的人生帶來力量的原因。
在這本書當中,我把“人生的底氣”分為了七個關鍵詞,每一個關鍵詞選取三句話,那麼,今天我就選出《孟子》中的二十一句話跟大家分享。
第一個關鍵詞叫作初心。人無論做事業,成就家庭,還是走完自己人生的道路,我們的初心都是底氣的來源之一。所以,第一句話就是孟子最有名的一句:“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咱們上中學的時候都背過這一段,“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捨生取義”就是從這來的,這句話出自《孟子·告子上》。
這句話對我們今天的人有什麼意義?有人說,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機會體驗“捨生取義”的感覺。那你可以試試看,把“捨生取義”替換成我們在工作當中“義利之間”的抉擇。比如,你創業到底是為了趕緊賺錢,還是為了能夠為社會創造價值?我們講過一本書叫《納瓦爾寶典》。《納瓦爾寶典》裡邊說:“什麼是錢?錢是這個世界給你打的欠條。”其實,這不是納瓦爾的發明,這是一個金融學的概念。所以,如果你希望能夠在這個世界上多賺一點錢,你應該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為這個社會多做貢獻。這就是“捨生取義”在今日的含義。
我們未必非得成為一個革命者,才能夠體驗到孟子所說的這句話的力量。我們人生的每一天可能都在面臨著人生意義和工作價值的拷問:我們所做的這件事到底合不合於義?合不合於禮?所以,當生和義發生矛盾的時候,如果你知道應該如何做取捨,那你的內心一定充滿了勇氣和力量。如果我們貪生怕死,那可能任何事都會讓我們畏手畏腳。這是今天分享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話更有意思:“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與?”。(此處的“尋”是古代的長度單位,八尺為一尋)這句話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孟子說,假如我們只談利這件事的話,“枉尋而直尺”都可以,就是我往回收更遠,然後只往前一點點,這種事我們都能做。什麼叫作“枉尋而直尺”?就是我們為了達成目標,需要付出的代價到底應該有多大。
給大家舉一個例子。我經常勸很多人,說做生意、賺錢當然很重要,做生意、養家餬口這件事不丟臉。但是,你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有的人說:“我每天晚上陪人喝酒。”結果喝到肝硬化。我說:“你賺這個錢幹嗎用?為賺這個錢,命都沒有了,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說沒辦法。這個“沒辦法”就是“枉尋而直尺”,我為了賺那麼一點點錢,我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有的人為了能夠談成一個生意,不惜喪失道德,或者踐踏法律的底線,這也是“枉尋而直尺”。如果一切事情都只從最後的利益出發來考慮,那看起來這些手段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孟子認為,我們在人生當中的很多事情,不是利益,它是義,是仁。所以,你不能夠“枉尺而直尋”,何況“枉尋而直尺”。所以,目的和手段之間,並不是可以簡單地對等和互換的。
尤其是在我們培養一個人的過程當中,我們做一家企業,在培養員工的時候,我們經營一個家庭,在培養孩子的時候,真的是隻要目的正當,用什麼手段都可以嗎?這是孟子給我們的第二個提示。不要做“枉尺而直尋”的事,更不要做“枉尋而直尺”的事。
第三句話:“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這句話的文學性也非常妙,像詩一樣。這句話出自《孟子·盡心上》。
孟子說,舜當年住在深山當中,每天跟這些木頭、石頭待在一塊兒,跟鹿、野豬一塊兒出行。他跟深山裡邊沒有開化的野人,有差別的地方非常少,可能就是那麼一點點。那麼一點點是什麼?可能就是我們所謂的人性。“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就是像舜這樣有著非常強烈生命力的人,別人跟他講一句善言,在他面前做出一個善行,他會一下子被點醒。然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就是善意無法遏制,一下子充沛在人生當中,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善行的充沛。
這句話啟發了誰?王陽明。他總是講“致良知”,什麼叫“致良知”?我們每一個人內心當中,或多或少都有良知,可能就那麼一點點。那一個聖人和一個普通人的區別是什麼?普通人把心中的那麼一點點的良知侷限住了,沒有到恰當的時候,都不會調用出來。但是一個聖人,遇到一點點機會,就會把這個良知擴充在四體之中,擴充到整個生命當中,這就是“沛然莫之能御”。這種“若決江河”的力量,就是一種放大、推廣的力量。
我們每一個人其實不需要太過自卑,我們跟堯舜都是人,沒有太大的差別,他們能夠做到的事,我們也能夠做得到。區別就在於,你能不能夠“若決江河”般地把你內心當中的善念放大。這是我們講的第一個關鍵詞——初心。守住自己人生的初心,不要動搖,我們才能夠有底氣。
第二個關鍵詞是節奏,人生是有節奏的。第一句話:“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這句話出自《孟子·公孫丑上》。
在孟子的理論當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起點性的概念,叫作“四端”(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當你看到一個小孩子匍匐向井邊兒爬,即使這個小孩子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孩子的父母是誰,你也不會取悅於任何人,但你一定會過去把他攔住,把他抱起來,不讓他掉到井裡去。為什麼?因為每個人內心當中都有著惻隱之心。所以說,惻隱之心就是仁之端也。
我們每個人都有羞惡之心。有人問王陽明,說那個做賊的人內心當中有羞惡之心嗎?王陽明說,你罵他是賊,你看他惱火不惱火。你罵他是賊,他還會惱火,就說明他知道做賊不對。這就是最基本的羞惡之心。“羞惡之心,義之端也。”
然後,“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我們在家裡邊跟父母、兄弟吃飯,我們不會搶著吃,這就是禮之端也。然後,“是非之心,智之端也”。我們能夠審視最基本的是非,這就是智慧的發端。
孟子為什麼要強調這四端?因為當我們內心當中知道人性本善,知道人性本善是一個小小的萌芽以後,仁政的施行才有了可能性和基礎。即施行仁政的前提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變得更好。所以,孟子不喜歡法家的那一套——完全用法律來框住這個社會。孟子希望每個人的人性得到發揮,每個人經過教育之後,能夠把人之四端擴充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這是孟子理論的一個基礎的東西。所以,我們每個人也要知道我們有這四端。如果我們知道把它擴而充之,就像什麼?就像“火之始然,泉之始達”一樣,火一點著,“轟”一下子就起來了;泉水從上游流下來,那個充沛的、活潑的感覺就出現了。
最後這句很重要:“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如果你能夠把仁、義、禮、智的這四端,充沛地發揮出來的話,全天下你都可以保得住。比如那些聖人、英雄,他們就是用一個人的力量,對歷史產生扭轉性的改變。但是,你也會發現,同樣是一個人,有的人甚至連自己的妻兒老小都照顧不了。為什麼?“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如果你的四端完全被遮蔽、被壓抑,甚至你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一個好人,這時候你連你的父母都侍奉不了。
第二句:“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這句出自《孟子·梁惠王上》。梁襄王繼位了以後,突然問孟子:“天下惡乎定?”天下會定在什麼時候?孟子說:“定於一。”梁襄王又問:“孰能一之?”誰能夠把全天下統一了?孟子說:“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這個對話在當時是非常奇怪的,因為孟子已經處在戰國時代。戰國時代跟春秋時代本質的區別,就在於打仗的方式變了。春秋時候打仗不是以殺人為目的,是以談判為目的。所以春秋時期打仗比較客氣,死的人也比較少。戰國時候打仗是以殺傷對方人為目的,經常殺對方几萬人、幾十萬人。
所以,梁襄王這樣的人就不能理解,他覺得殺都殺不過來,你怎麼說不嗜殺的人能夠統一天下?然後,孟子講了這一段話。他說,你看過田間的禾苗嗎?七八月間天旱的時候,它就倒下去了,沒勁兒了,因為沒有水。然後,“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突然之間電閃雷鳴,開始下大雨了。那些“苗浡然興之”,一下子就立起來了,就有勁兒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全天下的人都苦於戰爭,苦於這些人的霸道。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人能夠施行王政,讓老百姓能夠生活得很好,那麼立刻就能夠看出來人心向背。這就是我們做對一件事情的時候所要掌握的那個節奏。
這句話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各位,你們有沒有看過很多創業的項目?一旦項目開始開動了以後,非常快地就發展出來了。為什麼?因為老百姓渴盼很久。如果我們找到了一個真正的社會痛點,這個社會上很多人在這件事情上都有苦惱,但是不知道怎麼解決。然後,你能夠想出一個辦法來,讓它變得沒那麼困難,讓所有的人都能夠非常方便地獲得支持。那麼,這個項目一下子就像七八月間的苗木一樣,看到天上油然作雲,沛然下雨,浡然而興。所以,如果我們真正地從為他人創造價值的角度出發,思考問題,我們就能夠見識到孟子所說的 “孰能御之”的感覺。所以,人生的節奏不是一條均勻的斜線。人生的節奏可能是很長時間的不動,很長時間的阻滯,甚至是下滑,但是突然之間又上揚,我們要把握住這個指數型曲線。
第三句:“仁之勝不仁也,猶水之勝火。今之為仁者,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不熄,則謂之水不勝火。”這句話特別有意思,後來演化出來一個成語,叫“杯水車薪”。
孟子說,你要對付那些不仁的事,對付那些壞事,最有效的方法肯定是做好事。以仁勝不仁,這是孟子認為天經地義的事。就像我們拿水救火一樣,著了火以後,我們肯定拿水潑它滅火。但是,有很多人看到一車柴燃燒起來了,熊熊烈火,他端起杯子潑過去一杯水,然後說“你看,沒用,這水潑上去沒用”。所以,他最後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水不勝火,就是水並不能夠救火。
各位,這一點我感觸最深。因為我每天在直播,勸大家讀書。我說要讀好書,要讀那些難的書。大家說:“沒用,我試了,讀了也沒什麼變化,讀了也忘了。你老能記得住,我們記不住,所以沒辦法。”我聽過太多這樣的說法,最合適的解釋就在這兒——“杯水車薪”。
如果我們希望生活和事業發生改變,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物理學的術語,叫作“突破閾值”。什麼叫閾值?就是你不達到那個值,就沒法發生相變。你要想救一車的火,必須得用足夠量的水才能夠做得到。所以,如果我們認定了要做一個好人,或者我們認定了要做一個有價值的公司,那麼我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不斷地努力朝那個閾值前進。但是大家就會問,說閾值在哪兒?誰能夠告訴我那個閾值在哪兒?對不起,它不像燒水這麼簡單。水燒到了100℃開了,我們可以知道。油溫是多少℃,我們測一下也能夠知道具體的數值。
但是,我們生活當中的閾值,恐怕你很難探索,因為它是一個複雜體系。這個複雜體系當中的閾值,你不知道,那該怎麼辦?根據孟子的答案,或者孔子的答案,就是做下去。所以,你看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我不是為了突破閾值以後去享受那個生活,我享受的是這個奔向閾值,以及過了閾值以後,我繼續做的那種快樂。所以,如果我們能夠從我們所做的事業中找到價值,找到樂趣,這就是我們人生存在的意義。我們能夠看到,那些純粹的人更容易突破閾值。
第三個關鍵詞是選擇,人生充滿了選擇。第一句話:“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這句出自《孟子·離婁下》。
這句話裡邊的“傷”字很有意思。廉、惠、勇是三個名詞,這三個名詞怎麼會被傷?怎麼能夠傷到廉,傷到惠,傷到勇?我個人的理解,這個傷是損害和模糊的意思。你給人辦了這個事,可以取,可以不取的時候,不取就是廉。但是你取了,你讓廉這個概念變得模糊了。然後“可以與,可以無與”,與的意思就是給。你託別人辦事,可以給錢,也可以不給錢,這時候給了錢就會傷惠。我們講過《金錢不能買什麼》,這是哈佛大學邁克爾·桑德爾教授非常著名的一本書,他就講到金錢的侷限性。比如,你們的朋友幫你們搬家,累了一天,搬完了家,如果你覺得朋友們挺累的,一人給200元吧,或者你也可以不給,大家一塊兒吃頓飯。按照孟子的說法,這時候如果你給錢,反倒傷害了這段關係。金錢會使得我們之間這種美好的關係被模糊掉。這個惠被模糊掉了,它成了變味的東西。
最後一個很重要,“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因為在孟子那個時候,確實會經常面臨捨生取義的選擇。一件事發生了以後,你可以活命,或者赴死。如果這個時候,你輕易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反而模糊了勇敢的概念,會讓我們以為勇敢就是犧牲,實際上不一定。尼采說過,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的時候,他能夠忍受生活加諸他的一切。有時候,你覺得死是勇敢;有時候,帶著傷痕繼續生活是更大的勇敢。
第二句:“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這是一句名言,來自《孟子·離婁下》。這句話我有四層解讀。第一層解讀,人不能掉入機會陷阱。你在創業的過程當中,總會有人跑過來跟你講,咱們幹這個事吧,咱們幹那個事吧……在你沒幹的時候,每一件事聽起來都特別美好。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人總覺得有特別多幹不完的事的原因。但是一旦你投入進去,你會發現它需要佔用你很多的資源和時間,甚至跟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最後變成一個陷阱。所以,第一層含義我們很容易理解,就是你要小心機會陷阱,不要看到什麼都想做,俗話講“將軍趕路,不追小兔”。
這句話的第二重含義,就是我們的人生需要有一些原則和底線。有所不為,才可以有為。如果你做什麼事都沒有底線,沒有原則,沒什麼事是你不能做的,那沒有人敢跟你合作,你可能會捅出天大的婁子來。這也是我們理解這句話的一個角度和方向。
第三個角度就是在《戰爭論》當中講過的戰略集中,你手中所擁有的資源是有限的,所以你一定要把這些資源調動在一個相對狹窄的戰場上,才能夠取得戰略優勢。有些市場我不打了,有些渠道我不做了,我就在這些有限的渠道和市場當中儘量地佔領它們,或者我們做一個爆款。你看現在很多大的互聯網公司,其實都是靠著爆款在帶動的。它一年當中做的產品看起來很多,真正賣爆的就只有一個。這一個賣爆的產品,能夠帶動很多其他的產品。這就是戰略集中的意義。
最後一層含義叫延遲滿足。斯坦福大學做的棉花糖實驗顯示,一個人最終的人生成就,很有可能跟他的延遲滿足感是有關係的。有的人沒有延遲滿足感,他做一件事就要立刻拿錢,那隻能做小時工了。因為小時工是按小時結算,這個來得很快。但是如果你要做一個白領,你可能就要忍受一個月才能拿一次錢。如果你要做一個高管,你可能需要拿年薪。假如你要做一個創業者,你可能需要等很多年。你要做一個投資人,你需要等的時間更長。所以,延遲滿足感也是我們所理解的“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的一個層次。所以孟子講這麼一句話,在我們今天有這麼多印證的角度,總體來說我們得知道取捨。
第三句:“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孟子始終是一個局外人。他很有意思,其實他是有機會做大官的,不管是在齊國,還是在魏國,他都有機會。但是他從來不做,他就是要做帝王師,他總是在訓誡帝王,給那些帝王們上課,討論更高層次的、形而上的問題,試圖去激發這些人內在的自尊心。所以,有人就議論孟子,說:“你該說的話你沒說,你不用負責任,人家聽了你建議的那個官員都已經辭職了,你怎麼還不辭職?”孟子說:“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無官守(我沒有這個官位),我無言責(我沒有這份責任),我來這兒是純粹做教育的,所以我‘進退綽綽有餘哉’。”
孟子所玩的遊戲是一個無限遊戲,如果他真的像淳于髡給他的建議那樣,說“你應該當個官,你應該出來以手援天下,把這個天下趕緊救出來,親自下場做官”,那就是一個有限遊戲。有限遊戲需要有入場的資格,參與其中的人需要在這場博弈當中獲勝,最後得到一個獎盃,或者得到一個名頭。無限遊戲的玩家不需要入場的資格,所以無限遊戲隨便誰都可以參與。而且無限遊戲的玩家,玩的是遊戲的邊界,就是怎麼樣讓這個遊戲可以無限制地玩下去。
我們來看蘇東坡和他的政敵章惇,就會容易理解這兩個概念。章惇玩的就是有限遊戲——我怎麼把你們都鬥倒,我怎麼能夠當宰相,把你們流放到海南島。最後章惇當了大官,把政敵們都流放了。但是從歷史上來看,很多人不知道誰是章惇,大家都知道蘇東坡。蘇東坡玩的是無限遊戲,他永遠在探索人生的邊界——我能不能夠把飯做得更好吃,我能不能夠發明一種新的吃法,我能不能夠寫出更好的詩詞,寫出更好的文章,參悟到更深妙的佛理。所以,無限遊戲的人玩的是遊戲的邊界。你讓孟子這樣的人去獲得官守,獲得言責,對他來講真的是一種束縛,他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去拓寬整個人類思想的邊界。所以,這句話就是在講孟子的人生選擇。這是關於選擇的三句話。
第四個關鍵詞是交友。人生需要交朋友,孟子也是很重視交際的一個人。關於交友,第一句話:“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這句出自《孟子·公孫丑上》。孔子和孟子都曾經談到過“知言”這件事情,《論語》中有“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如果你聽不懂別人所說的話,你不能夠分辨別人所說的這個話的真假和對錯,那你沒法瞭解他人。沒法瞭解他人,你怎麼跟他人合作?
這句話裡孟子提到了四種話。第一種是詖辭,詖辭就是偏頗的言論。我們在生活當中,經常會聽到別人說很多偏頗的話。你一聽就知道,這個人有點意氣用事,或者這個人有點憤怒,他帶著自己的一些情緒在講一些奇怪的話。聽到這種偏頗的言論,我們要能夠聽出他隱瞞了什麼。
第二種是淫辭。淫辭就是誇張的話,指這個人說話誇張、氾濫。當一個人喜歡說誇張的言語,你要知道他執著的東西是什麼,他陷在什麼東西里邊,他被什麼東西給包圍了。他每天腦海當中想的都是這些東西,他就很容易變得誇張。有時候我們看那種成功學的演講,我不知道你們看過沒有,就是現場有很多人,要放很大聲的音樂,要鼓掌的那種演講,講得都特別誇張。為什麼?因為他們天天都陷在想掙錢的迷幻當中,每天想的都是怎麼賺錢,怎麼讓每個人成為百萬富翁。
第三種是邪辭,邪辭就是偏離正道的奇談怪論,我們要知道他哪個地方說錯了。最後一種是遁辭,遁辭就是藉口,閃爍其詞,胡亂地應對。面對這種遁辭,我們要知道他詞窮的地方是什麼,他為什麼說不出來。這四種有問題的表達是我們在生活當中經常能夠遇到的言論。這裡我們給大家推薦丹尼爾·卡尼曼的《思考,快與慢》這本書。讀了這本名著,你就知道我們的大腦是多麼容易被語言所左右。還有批判性思維,我們講《思辨與立場》時提到,批判性思維的核心不是我們天天批判別人的思維,批判性思維的最高境界是批判自己的想法,就是我們腦海當中所泛出的那種被憤怒所裹挾的或者被恐懼所裹挾的語言,太過偏頗的東西是不可相信的。
第二句:“不挾長,不挾貴,不挾兄弟而友。友也者,友其德也,不可以有挾也。”這個叫作“三不原則”。什麼叫挾?挾就是倚仗。我們在交朋友的時候,不能夠倚仗年齡大,不能夠倚仗我比你有錢,我比你出身好,也不能夠倚仗我們家的親戚特別厲害。我們為什麼要交朋友?友其德也。我們在選擇交友的過程當中,也要問問自己的內心:我們到底為什麼跟這個人交朋友,是因為他能夠給我們帶來好處、利益?還是因為這個人的道德值得我們欽佩?在跟別人交友的時候,如果我們每天處心積慮地看這個人的地位、身份、資源,能夠給我們帶來些什麼,那麼很有可能會讓我們浪費大量的時間。
第三句話,“萬章問曰:‘敢問交際何心也?’孟子曰:‘恭也。’”我為什麼把這兩句話放一塊兒?前面講交友,這句講交際。交友跟交際有什麼區別?在交際的層面,我們有法律,有合同,有約束,我們按照規矩辦事,照樣可以生活。但是在交友的層面,我們要友其德,我們要看到這個人的德行、操守是不是值得我們敬佩。
萬章問孟子,說交際的時候,我們應該保持一種什麼樣的心態?“恭”,孟子說,也就是尊重。什麼叫恭?“敬而無失,恭而有禮。”恭敬就好了。這裡邊還有一個成語叫“卻之不恭”,就是“卻之卻之曰不恭也”。萬章是孟子的學生,他遇到的問題就是有一些道德上的要求。像齊宣王、梁惠王這樣的人,送他們一些禮物,你說要不要?萬章認為不應該要。為什麼?因為這些禮物都是搶來的,這些人打仗的時候,從別的國家搶了很多好東西過來給我們,這不是要強盜的東西嗎?不能要。但你要是不要就很尷尬,因為在這種社交場合,諸侯王送你東西而你不要,就會非常尷尬。所以我們有一個詞叫“卻之不恭”,孟子是善於掌握這個度的。
第五個關鍵詞是反思。孟子是一個善於反思的人,孟子說《論語》中孔子的理論那麼多,其核心是什麼?反求諸己。反求諸己就是反思。所以,第一句話:“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這句話出自《孟子·公孫丑上》。
孔子和孟子都喜歡用射箭來做比喻,因為那時候的士大夫都需要會射箭。射箭是一個體育運動,同時也是一個交際活動,大家在一塊兒有射禮。所以孟子講“仁者如射”,你要想求仁,你希望成為一個仁者,就好像射箭這件事一樣。為什麼?叫作“射者正己而後發”,把自己調整好,然後發出這個箭。“發而不中”,發出去沒有射中,你不要怪隔壁的人,說人家幹嗎咳嗽,讓他別搗亂,或者說靶子沒擺正……你老怪別人,這就特別討厭。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是反求諸己而已。再射下一箭的時候,調整好自己的身姿就對了。
在生活當中我們經常會遇到這樣的狀況,我們應調整自己的影響圈和關注圈。如果我們在關注圈當中下很大的功夫,對於那些我們無能為力的事情,投入很多的精力,投入很多的情感,覺得非常生氣,非得要一個說法,最後我們會發現人生舉步維艱,因為我們會恨所有的人,恨給我們造成一切困難的人。但如果我們能夠稍微收縮一下我們的情緒,把精力放在影響圈當中,就是我所能做的事是什麼,我所能夠調整的東西是什麼,我能不能夠在我身上去找到問題的根源,擺正方向,下一箭射中它就好了。所以,“仁者如射”“反求諸己”這兩個成語都是從這來的。
第二句:“‘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我只選了這麼一段,它前面有一大段故事。齊宣王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齊宣王最有名的名言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寡人有疾,寡人好勇。”齊宣王對孟子特別客氣,而且總是做嚴厲的自我批評。但是,孟子認為他的這些自我批評都不重要。好色不是什麼問題,你好色,你要想你的老百姓也想結婚,讓大家都能夠結婚,這不就是推而廣之嗎?你好貨,你要知道老百姓也希望有錢,你讓老百姓能夠過上良好的生活,這都不是問題。而齊宣王只做淺層次的反思,他只能夠淺層次反思到自己有這些壞毛病,覺得自己也沒辦法,這個人的自尊水平很低。對於一個自尊水平很低的人,想要讓他發生改變是非常困難的事。所以,孟子所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不斷地鼓勵齊宣王,說你沒那麼糟糕,你挺好的。直到最後孟子想要帶齊宣王做一個更加深刻的反思,這次齊宣王才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他是逃避型人格。
孟子問齊宣王,說如果你把妻子兒女託付給一個朋友,結果回來以後,發現這個朋友沒有照顧好他們,妻子兒女都挨餓受凍,該怎麼辦?齊宣王說,絕交,這種朋友還要他幹嗎?孟子說,如果你底下有一個官吏,這個官吏管著一塊地兒,那個地方的老百姓民不聊生,這時候應該怎麼辦?齊宣王說,換掉他,這種人還能當官嗎?
接下來,孟子說:“四境之內不治,則如之何?”咱們這個齊國現在治理得不好,應該怎麼辦?按照齊宣王前面的推論,那就是把他換掉,他辭職,換一個人來做王。“王顧左右而言他。”齊宣王說:“那個誰,開飯了嗎?……”這是非常有名的一個畫面感十足的,充滿了喜劇效果的典故,叫作“王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在生活當中其實很多人都會用這個“顧左右而言他”的方法,來解決生活當中的問題,所以這句話在今天依然非常管用。我們生活中迴避矛盾太多了,只做淺層次的反思、不做深入思考的人太多了,大家不要學齊宣王。
第三句話:“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於岑樓。”岑樓是什麼?就是那種尖角的高樓。孟子說,如果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我們只把這個末端對齊的話,那麼方寸之木就可以高於岑樓。怎麼比較?我拿一個一拃長(張開大拇指和中指,兩端的距離長,約20釐米)的木頭,我說這個比岳陽樓還高,你說這怎麼比的?我把它放到岳陽樓頂上,它就比岳陽樓高了。但這個高度是虛假的,是沒有齊其本的。所以,我們不能只看表現,不能只看結果,我們得看它的出發點,看它從哪兒開始長起來的。這也是我們人生反思的一個部分。
第六個關鍵詞是善念。人生需要善念,才能夠有底氣。這裡也選了三句,第一句是“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我們講“君子遠庖廚”這個典故就是從這來的。這個事說的還是齊宣王。孟子只要找到機會,都想激發齊宣王內在的自尊感。
有一天,齊宣王坐在那兒,看到一個人牽了一頭牛,拉著走過去的時候,那個牛在打抖。牛要死之前,它是知道的,它會發抖。齊宣王就問:“你拉著頭牛幹嗎去?”那些人說:“用它釁鐘。”就是一口大鐘做好了,要殺一頭牛,把血濺在上邊,來給這個鍾開光,大概是這個意思。然後齊宣王一看,說:“太可憐了,算了算了,把這牛放了吧,換一頭羊去釁吧。”
老百姓知道這個事以後,就說齊宣王果然好貨,這個人太摳門,捨不得牛,用羊來代替。孟子知道了這件事以後,他跟齊宣王說:“你怎麼可能捨不得牛呢?”齊宣王說:“對呀!我這麼有錢的人,我是捨不得一頭牛嗎?這不開玩笑嘛!”孟子說:“不是,我知道你是內心不忍,你看到這頭牛渾身發抖,你覺得難過。”那為什麼換羊?因為沒有見到羊。沒有見到羊的時候,你沒有那種感覺,所以換頭羊。那個羊是虛幻的,是沒看到的,就是孟子講的“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當你看到了,你心裡就會有這種惻隱之心。
這跟齊宣王的仁政有什麼關係?孟子往後稍微引申了一下,說千萬不要小看你內心當中這麼一點點善念,這麼一點點善念稍微推而廣之,可以從牛到人,可以從一個人到千百萬人,你甚至可以想象在戰場上死掉的那些人是什麼感覺。我們連見到一頭牛瑟瑟發抖地被拉去殺掉都不忍心,我們怎麼忍心讓幾十萬人上戰場去死?所以我們內心當中這點火種、這點善念,其實是非常重要的。千萬不要把它簡單地理解為惺惺作態,人生的區別就在於這一點點善念。“君子遠庖廚”的含義就體現在這兒。
第二句:“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這是《孟子·盡心上》的一句話。“誠”這個字是非常難解釋的,宋儒把它發揮到了極致,叫“一字記之曰‘誠’”。人這一生當中,差別就在於誠和不誠。我們講過《掃除道》。《掃除道》這本書裡的那個老先生,打掃了七十多年的衛生。作為一個企業家,每天親自打掃企業裡邊的廁所,掃地,擦地,擦得乾乾淨淨。這個故事講的是什麼道理?就是宋儒講的誠這個字。我們講“百術不如一誠”,你在任何一件事上能夠做到誠,你能夠誠心誠意地把一件事做到極致,這都是接近於悟道的方向。所以“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當你能夠用這種誠心誠意的心態去做任何事情,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
“強恕而行,求仁莫近”,孔子講仁,我們也想成為一個仁者,但是怎麼才能成為一個仁者?孔子講:“我欲仁,斯仁至矣。”你想要成為一個仁者,仁就來了。只要你有這個念頭,願意做仁者,仁並不遠。但是在生活當中,看到求仁得仁的人似乎又很少。孟子給的捷徑是“強恕而行”,就是我們努力地推行恕道,恕道意味著對他人寬容,你真正想要達到仁的境界,就要好好地推行恕道。
孔子講“其恕乎”(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出自《論語·衛靈公篇》),就是子貢問有沒有一言可以終身而行之,孔子說“恕”,把恕道做好就可以了。孟子在這兒繼承了孔子的說法。
第三句話:“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意思就是我們跟禽獸之間只有那麼一點點差別,普通人還給遮蔽了。君子與普通人的區別就是“存之”,他們把內心當中那一點善的火種保留了下來。舜是孟子的偶像。“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意思是無論是生活當中物質層面要解決的問題,還是理論層面、倫理層面要面對的困難,舜都能夠搞明白。為什麼舜是這麼厲害的一個人?因為他“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意思是他內心當中就有這個仁義,所以他做任何事情是自然的、灑脫的、放鬆的,他內心當中沒有存在著一個著相(佛教術語,意思是執著於外相、虛相或個體意識而偏離了本質)的部分。
我們很多人做慈善事業,很多人喜歡加入慈善組織,總覺得自己做了特別多的好事,如果有這個想法可能就不對了。我們有時候去參與這些活動,你會覺得其實那個被幫助的人對你的幫助可能更大,他會讓你在一天當中內心都非常開心、喜悅、快樂,這種快樂甚至能夠維持很長的時間,這叫作“由仁義行”。你是行所當行,你所做的只是內心指示你該做的事,這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也”。我們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我們是由內而外的,這個做好事的行為是由內而外產生的,所以很自然,不需要回報,而不是由外而內,我需要用這個事情來打扮自己。
但是話說回來,我經常反思孟子的話。一個人真的能夠做到行仁義也不錯,我們不能夠要求每一個人都像舜一樣。一個人能夠堅持行仁義,時間長了,慢慢地可能也就變成了由仁義行了,這就是修煉的不同的入手的法門,其實跟禪宗裡講的漸宗和頓宗是一樣的。舜這種人就是頓宗,一下子就明白了,掌握到了仁義的核心。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難以一下子找到仁義的核心,我們先做起來,我們先一點點幹,慢慢做著做著就自然了,不再覺得這都是“表演”了,那很有可能就變成我們人生的一部分。
第七個關鍵詞叫成長。我們得需要有成長,才能夠有底氣。還是選了三句話,第一句話:“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這句話是一定要選到的。因為對於孟子來講,浩然之氣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東西。那麼,什麼是浩然之氣?這個還真是不好解釋。我在這書裡邊寫道:
“浩然之氣就是這樣的一種存在,你看不見它,也摸不到它,但你知道它是一股至大至剛的力量。一個人具有這股‘氣’,就能挺起脊樑骨,堂堂正正地做人和做事。喪失了這股氣,人就會像得不到食物一樣疲軟衰竭,壓抑、抑鬱的感覺就會追上來,你幹什麼都覺得沒勁兒、沒意思,也沒意義。“
我舉個例子。你們如果讀過《白鹿原》的話,就會知道,《白鹿原》裡邊有一個黑娃,黑娃特別討厭白嘉軒的一點是什麼?白嘉軒的腰桿永遠挺著,特別直。所以,黑娃最後要把他那個腰桿打斷。這個腰桿很直的感覺,就是有那麼一點點浩然正氣,他內心當中充沛著道德感、正義感。
怎麼去養這個浩然正氣?孟子說:“持其志,無暴其氣。”你心中要有一個志向,始終秉持這個志向,但是不要把這個力量整天暴露在外。一個真正有堅持的人不需要天天喊口號,持其志就可以。內心當中有志向,知道意義所在,你就能夠堅持著把這個浩然正氣充沛於心。
第二句:“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自暴自棄就是從這來的。什麼叫自暴自棄?孟子對於自暴自棄的定義,其實相當嚴格。我們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劃入孟子所說的自暴自棄的範疇當中。他說:“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你這個人說話不合乎禮義,你就是自暴,你在傷害自己。然後,“若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孟子把“仁”比作一個大房子,我們應該住在“仁”這樣的大房子裡邊。義是什麼?義是大道。出門走路,沿著這個寬敞的大道走,這叫居仁由義。如果你不能夠居仁由義,謂之自棄,就是你放棄了自己。
“面對那些自己傷害自己的人,不要與他們商議事情,因為這種人說話常常會詆譭禮制,以危為安,以災為利;面對自己放棄自己的人,也不要與他們共事,因為這種人不知上進,自甘墮落,甚至會在邪路上越陷越深,大家應該提防。”
這是孟子講“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的含義。我覺得有點太嚴格了,這裡中和一下,我認為孟子所講的自暴自棄,就是一個人的自尊水平低。自尊水平低的表現是,他覺得自己做不到。你說的那些事都很好,但那是別人的事,那都是傳奇,個別人能做到,我是不行,這叫自暴自棄。孟子說,當你遇到一個人自暴自棄的時候,你不要跟他商量事,也不要跟他共事,因為他沒有做好準備,他沒有到自尊水平高的狀態。
但是根據我們對孟子的理解,我覺得孟子說這句話並不意味著,你要放棄這些自暴自棄的人。實際上,梁惠王、齊宣王,算不算自暴自棄者?按照孟子的定義,這絕對是自暴自棄者。但你會發現孟子跟他們說的是什麼?不是如何幹事,而是如何調高他們的自尊水平,告訴他們“你能夠做到”。周文王當年那麼小一塊地,人家最後都能夠施行仁政,建立周朝,你現在這麼好的條件,你也能夠做得到。而且你內心有善念,你連一頭牛都捨不得殺,你特別希望自己能夠施行仁政。孟子所做的事是先調高他的自尊水平。
我們有時候在生活當中遇到很多員工,或者遇到很多孩子,處於這種自暴自棄的狀態,這是難免的。為什麼?外在環境對人的壓力和影響,其實還是蠻大的。我們不能夠要求每一個人都像舜一樣,無論在哪兒都是個聖人,這太難做到了。絕大部分的人遇到外在巨大的壓力,都會頹廢,都會覺得人生失去了希望,包括我們自己也一樣。這時候我們所要做的事是想辦法幫助他調高自尊水平。就像王陽明講的你“本自具足”,你內心當中的光明已經足夠了,你心裡邊住著一個聖人,只是你不知道。這句話的意義是什麼?意義在於你得知道你很珍貴,你得知道你有能力,有很多可能性。
我們講過《解碼青春期》,書裡邊講到那些青春期很難搞的小孩子,是怎麼被變好的。有一位養父,甚至不是親生父親,他跟那個青春期孩子講了一句話:“你視自己為一個麻煩,而我們視你為一個機會。”就是這一句話,讓那個孩子開始幡然悔悟。他所幡然悔悟的不是做事的層面,是自尊水平的層面。當一個人的自尊水平提高了以後,他的可能性才能夠煥發出來,這就是教育和領導力的核心。所以自暴自棄是人生難免的狀態,我們怎麼樣能夠幫助他走出這個自尊水平低的狀況,這是其他人所能夠給予的最好的幫助。
我們在這本書裡邊選的最後一句話:“原泉混混,不捨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這來自《孟子·離婁下》。
有人問孟子,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水的德性很好?孟子給他解釋,說“原泉混混”,你看那個有源之水,滾滾而來,比如從雅魯藏布江上奔騰下來。首先是“不捨晝夜”,它不停息,晝夜都在奔流。然後“盈科而後進”。什麼叫盈科而後進?地上有坑坑窪窪的地方,它都給填滿了,把每一個小小的坑窪都填滿了,然後往前走。為什麼?因為它原泉混混,它是有源之水,所以最後能夠“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你要學水的德性,要學那個有源之水,它是能夠無窮無盡綿延過來的。
另外一種情況是什麼?七八月間,天上“啪”一個炸雷,下了很大的雨。這場雨下來了以後,地上的溝溝壑壑也能被填滿。但是隻要兩三天以後,那個水就沒有了。為什麼?因為這個水無本,它是突然降下來的。
這句話為什麼我選在“成長”這個關鍵詞裡?我們的人生會有運氣好的時候,有運氣不好的時候,我們唯一能夠掌握的是我們的源泉,而不是表現。運氣好的時候,可能像七八月間突然下了一場大雨一樣,看起來我們也很富足,我們做的也跟別人差不多。但是我們缺少那個源泉,沒有創造的動力,沒有核心的價值,我們沒有建立起跟別人競爭的差異化和壁壘,這時候你會發現它就是曇花一現。
但是,很多人會把運氣當作本事。所以,為什麼我們說第二次創業失敗的可能性要大很多?第一次創業成功,絕大部分人是運氣好。但是,他會認為這是自己的本事,所以內心開始膨脹,第二次創業all in(全部投入)。“憑運氣賺來的錢,憑本事全虧掉”,這句話不是開玩笑,這句話就是事實。生活當中很多的實際狀況就是這樣,因為很多一次創業成功的人,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成功是“七八月間下大雨”,是運氣好。我們最終可以去把握和追求的方向,是去給自己挖出一口井來,找到那個原泉混混的感覺,然後盈科而後進,讓我們路上的每一個坑坑窪窪都能被填滿。其實《論語》當中也講過,叫作“本立而道生”,只有把本建立住了,我們才能夠生髮出屬於自己的道。所以,要做有本之水。
掌握這三條,對我們的成長可能會有幫助。
《人生的底氣》這本書裡邊寫的內容,要比我這裡選出來的二十一句要多,但是我們的時間有限,不能夠全講。如果它能夠成為一個引子,大家先聽明白這二十一句話,然後對《孟子》產生了興趣,我們能夠把整本的《孟子》都讀一讀,有可能會給我們的人生帶來一些不一樣的啟發。你會發現,孟子跟孔子是完全不同的人,就是孔子要從容快樂得多,但是孟子要剛勁有為得多。所以這兩個人形成了非常好的互補,一個是至聖先師,一個是亞聖。
最後,總結一下什麼叫底氣。人生都會經歷很多的變故,從這些變故中能不能走得出來,其實就是考驗你有沒有底氣。我特別喜歡一句話,說如果我們能夠做到“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那麼,我們的人生或許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和水平。這就需要我們內心篤定,然後有理想、有目標、有取捨,知道我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外在環境的變化不能阻止我們繼續淡定、樂觀、善良地工作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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