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一家人的心情都不好。吃過晚飯後，耿叔的父母愁眉苦臉，坐著談論校長的不是。“咚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耿叔的母親懶洋洋地走過去開門。“何老師，是你！”見到是何老師，耿叔的母親高興地說道，“快進屋裡坐。”“是我呢，嫂子。”聽到何老師的聲音，耿叔的父親來不及穿鞋，剎著雙大拖鞋急匆匆跑出來。“老何，快進來。”耿叔父親隔著妻子，伸手過來一把拉住何老師的手，往裡面拽。

何老師走進屋後，也不客氣，畢竟大家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自己順手拉了張板凳，一屁股坐下。耿家夫婦二人又是遞煙，又是端水，忙得不亦樂乎！“老耿，孩子讀書的事辦得怎麼樣了？”何老師喝了一口茶問道。耿家夫婦搖了搖頭，說道：“難啊！”耿叔的父親打火給何老師點上煙，接著說：“校長一直叮住那句話，招生學生人數已滿，實在沒有辦法。”何老師吸了一口煙，彈了下菸灰。“喊到我的班來。”何老師說道，“孩子耽擱不起。”“你們班不是人數也很多了嗎？”耿叔的父親說道，“而且，你不怕校長以後給你穿小鞋。”“怕他幹嘛，他這個校長能當多長時間還不知道。”何老師笑道，“明天你就帶孩子過去，我給他調個位置，擠到是擠一點。”“擠不怕，我們家孩子不怕擠。”耿叔終於可以讀書了，耿叔的父親高興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老何，太謝謝你了。”說完，又伸出手來握了握何老師的手。“老耿，就別這麼客氣了。”何老師說，“我們這多年的朋友、兄弟，你的孩子與我的孩子有什麼區別呢！”耿家夫婦不再客氣，大家坐著，一邊喝茶，一邊談點國家時事。一直到深更半夜，何老師才離去，耿家夫婦送到了大門口。

第二天，在父親的陪伴下，耿叔去到了學校。在何老師的班裡，因為開學已有好幾天，前面位置已滿。走進教室，一眼望去，到處都是黑壓壓的小腦袋。雖然何老師身為班主任，但也不好調動學生。他就在班上後面的牆角處，勉強給耿叔找了個和其他同學擠著的位置。

耿叔讀書的事，校長一直都不知道。因為學生人數太多，他根本搞不清楚哪個學生是誰家的孩子。即使看到名單上姓耿的，他也無法判斷這個孩子就是父親帶著去向他苦苦哀求，他斷然拒絕的那個。

然而，這件事情沒有藏住多久。不知是那個擁有一肚子壞水的人悄悄告訴了校長。那天，全校教職工大會結束時，老師們魚貫而行地走出會議室。突然，教導主任向何老師走來，叫住他。何老師跟著教導主任，向校長辦公室走去。

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辦公室的門緊緊關著。教導主任看了老何一眼，轉身離開了。何老師連續做了兩個深呼吸，平靜了一下心情。他舉起手來，彎曲著手指頭，用手指頭的反背敲了敲門。“咚咚！”“咚咚！”何老師敲了好半天，仍然沒有反應。他覺得確實有點奇怪。真正應驗了老耿說的那句話，校長給他小鞋穿了。老何也是有脾氣的人，站了會兒，他準備離去。這時，校長打開了門。“都來這麼久了，我以為還沒有到嘞！”校長明知故問道。“我到不到你不知道，難道一連串的敲門聲你耳朵是聾的嗎？”老何心裡也嘀咕著，“你這龜孫，今天怎奈我何。”站了這麼久，老何心裡窩火到了極點。他把事先一直考慮的“容忍”一詞拋到了腦後。老何氣嘟嘟地走進辦公室，看到這架勢，校長已不敢火上澆油了。“老何，請坐！”校長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滿臉笑容地喊道，“今天叫你來，也沒有什麼事。”老何坐在了校長對面的椅子上。“我們在一起共事有多少年了？”校長接著問道。老何對校長問的這些問題索然無味，他只是毫無興趣的“嗯”“嗯”地應答著。“十三年了，哎呀！時間過得真快。”校長假裝抬起手來，數了一下手指頭，說道，“一轉眼，我們都老了。”“你看，今年我頭上的白髮又增加了不少。”校長說著，特意把頭偏過來給老何看。老何還在氣頭上，他看都不看，話也不想說。不過，校長終歸是校長。他剛剛打的一小段感情牌，還是有點作用的。老何回憶起了他們一起在基層教育的崗位上日日夜夜奮鬥的難忘歲月，心裡的怒火已經消失大半。

校長的年齡略比老何大八九歲，也提前老何上班多年。當年，老何從縣裡師範畢業來到學校上班。學校十一個老師裡，除了以校長為首的幾個轉正的民辦教師以外，其餘全都是些代課老師。校長果然能力超群。那個時候，學校條件很差，老師們很辛苦。在校長的領導下，全體老師沒有怨言，那怕是代課老師，都盡心竭力的幹好工作，抓好教學，學校的教學成績也一路攀升，在全縣鄉鎮小學評比中名列前茅。校長擅長以情動人。老何是外鄉鎮的人，剛來時，人生地不熟，有個三病兩痛的，都是難事。老何曾因飲酒過度，生病嚴重，課都起不來上。校長知道後沒有批評指責，安排好老何的課後，直接來到老何住處，熬藥燒湯。照顧到老何康復為止……老何想閉上一會兒眼睛。曾經的過往就一幕幕呈現出來。

“唉，真的歲月不饒人啊！”老何想起這些，他忘記了校長的小心眼。忘記了校長曾經不擇手段報復人的那些小伎倆。

校長看到老何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老何，不是我講你。”校長說著，看了老何一眼，“老耿和你是兄弟，就等於與我是兄弟。他孩子要讀書，你跟兄弟我講一聲，不就行了嗎？不要瞞著。”這麼多年的接觸，老何早知道校長就是一個表裡不一的人，心裡想一樣，嘴上說一套。“校長，原本是要告訴你的。”老何心情平靜的時候特別會說話，“但看到你一天特別忙，所以不想用這些小事煩你了。”“這不是小事啊，一個學生的教育關係著一個家庭嘞！”最近校長看了些書，在書中摘錄了一些枝言片語。說話時常常引用，顯得有點高大尚，“我應該關心到每一位學生。”“我代表全校學生感謝校長，感謝校長對他們重如泰山的愛，深入太平洋的情！”到聽校長說的這些不著實地，漂浮半空的話。老何已經受不住了，站了起來，邊說邊對著校長鞠了個躬。迅匆匆地退出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