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洛麗塔》中一朵無意識澆灌出的“鏡中花”

編輯/木喬仕
前言
美國作家弗拉基米爾·納博可夫認為,《洛麗塔》是他的經典之作。
眾所周知,《洛麗塔》在世界範圍內享有盛譽,一是由於其特有的寫作方式,二是由於小說中關於故事講述者和主角亨伯特·亨伯特與12歲女孩多洛蕾絲·黑茲之間不光彩的愛情故事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自從這部作品發表之後,關於洛麗塔這個人物的“真實性”問題就成了納博科夫批評者的一個重要話題。

細看小說,作者認為洛麗塔的“真實性”是有問題的,因為它是亨伯特·亨伯特內心被壓制的渴望的一種象徵。
所以,在亨伯特潛意識裡,洛麗塔就成了主角內心渴望的一種宣洩渠道,是一種美麗的“鏡中花”。
一、洛麗塔——“非真實”的存在
關於洛麗塔身份的真實性有諸多疑點。首先,作者亨伯特是一名精神病人,和納博科夫小說中一些與正常人截然不同的奇怪角色——變態狂和偏執狂一樣,亨伯特在智力和心理上都有缺陷。

其人生觀與當時普遍存在的社會價值取向存在著明顯的矛盾;由於其“有瑕疵的反射者”身份,其最後的自言自語並不具有說服力。
在“序文”裡,納博科夫用雷醫生的話來告訴讀者:“假如在1947年那致命的夏季,我們這些瘋狂的寫日誌的人能找到一名出色的心理醫生的幫助,一切都不會發生;洛麗塔的經歷,可以說是一部“精神科的經典著作”。
亨伯特還坦白說,當他開始寫作“洛麗塔”的時候,他是在一家瘋人院中被監視的,而且在他的日誌中,他經常會患上精神病。

亨伯特還說:“當我試圖對自己的慾望、動機和行為進行分析的時候,我總是沉浸在一種回憶的幻覺中,一種對感覺的無限的可能性,它驅使著我的每一條路線,在我的舊的、瘋狂的狀態中,不斷地向外延伸,直到永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洛麗塔是亨伯特精神錯亂狀態下的幻覺作品。因此,對一個像洛麗塔那樣的變態狂的人所說的話,就會產生極大的風險。

其次,在《洛麗塔》中運用了兩種敘述手法,這是對洛麗塔現實的一種否定。《洛麗塔》整部作品,除了幾段“序文”之外,全是亨伯特用他的第一人稱自言自語,說得天花亂墜。
但是,由於第一人稱的故事往往只是片面的陳述,且缺乏證據,所以,我們也不能將“我”的真實程度,作為一個真實的故事來看待。
另外,儘管《洛麗塔》以第一人稱為主,但是在很多章節中,作者亨伯特總是以第三人稱的角度來描述自己。

在這部作品中,存在著兩個“我”:一個是敘事的自己,一個是體驗的自己。在亨伯特的自我評估中,敘述者的語言與體驗者的語言融合在一起,敘敘者的“我”將體驗者的“我”視為被觀察的客體。
二者由於時間和空間的差異而處於分隔的狀態,故而敘述者“我”的話語包含著兩種不同的判斷與方向。
一種是“如實”地記載體驗者的“我”的行動,另一種則是回顧與反思之後的行動。總而言之,洛麗塔的傳說只不過是亨伯特潛意識裡的一個“虛構”而已。

二、洛麗塔——亨伯特無意識的建構
弗洛伊德將人類的精神構造分為三大塊:意識,前意識,潛意識。而潛意識則處於人們的精神活動的最底層,它是精神活動的主體。
潛意識就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充斥著貪婪與罪惡。一般情況下,這種渴望都是被潛移默化地壓制在潛移默化之中,只要一放鬆,或者找到一個破綻,就會立刻爆發出來。
正常情況下,人的慾望是被壓制在潛意識裡的,但精神病人卻不一樣,他們的潛意識裡,會有一個與現實隔絕的潛意識。

它是虛幻的,自我的,更有條理地製造和生活著幻想。拉康修改了弗洛伊德的潛意識學說,提出潛意識的一切形態和內容都來源於外界。
潛意識並非天生的基因,它是在孩提時代遇到別人之後,被自己固有的慾望所壓制而產生的。換句話說,在孩子最初的經歷中,外部因素的影響,就是失去了目標。
亨伯特之所以沒有知覺,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由於他的媽媽過早去世而導致的一種精神上的混亂。

當亨伯特三歲的時候,他美麗的媽媽在一次野餐中被電死後,亨伯特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一絲微弱的暖意,那是他最黑暗的回憶。
因此,“小我”也因此而發展,不再是對“人”形式的一知半解,而是變成了“人”的外在形式。
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人”的概念,即“人”與“人”的概念。對亨伯特而言,她的死,讓他失去了天堂般的地位,讓他無法找到自己的位置。沒有自覺的人,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空想。

另一個亨伯特失去知覺的原因,是安娜貝爾·裡的死亡。13歲的少年亨伯特在巴黎愛上了比他大數個月的女孩安娜貝爾·裡,這位女孩“瘋狂,笨拙,不顧身份,極度痛苦”。
一次,當亨伯特在一個無人的沙灘上準備“佔有”安娜貝爾的時候,“兩個留著鬍鬚的洗海水澡的人,海上老人和他的兄弟,從海水裡冒出來,喊著一些下流、起鬨的話。四個月後,她在科孚死於斑疹傷寒”。
安娜貝爾去世後,歡樂成為亨伯特永遠痛苦的回憶。安娜貝爾之死所帶來的震撼,使這一令人沮喪的夏季雪上加霜,這也是在他年輕時所經歷過的所有愛情故事中的一個“永久障礙”。

根據他的說法,當一個人的心靈被壓制的時候,他的心靈就會被壓制,這就是“固置”,也就是永遠地被壓制在某個位置。因為安娜貝爾的猝死,亨伯特的智力發育被“固置”在了13歲這個年齡。
儘管到了後期,他變得風流倜儻,經常流連於妓院,與很多妓女鬼混,跟有夫之婦瓦萊麗亞有過一段時間的短暫夫妻關係,但是那個“性感少女”的純潔與美貌,卻始終留在了他的心中,是最美妙的回憶。
亨伯特叔叔在美國時於1939年夏季過世,留下他一年只有數千美金,於是他搬到了美國。

然而,多年之後,亨伯特對這些回憶依然耿耿於懷,並且逐漸形成了一種變態心理,他憎恨成熟女性,而對9至14歲之間的“性感少女”情有獨鍾,那些性感的女孩變成了他的情慾對象。
亨伯特已經長大成人了,他過著既有虛幻又有真實的日子。到了成人階段,這種“慾望”一定會被拉康所提出的“要求”所取代,這是由於“一個25歲的男性可以對16歲的女性提出愛情,而非12歲的女性。”

因此,他總是懷著一種令人痛苦的快樂回憶,想象著一個身材火辣的半裸姑娘,一動不動地梳著她的“流浪的愛麗斯”的頭髮。
在這種令人嚮往的熱情的幻想中,存在著某種至高無上的圓滿,它把亨伯特心中的熱情和歡樂都填滿了。
洛麗塔的形象在亨伯特的“灼熱的,可恥的,邪惡的夢”中的形象僅僅是他“悲慘的,“一個海濱的小王國”的一個不可避免的結果。就像亨伯特說的那樣,《洛麗塔》是一部充滿想象力和“完美”謊言的電影。

三、洛麗塔——拯救靈魂的“鏡中花”
在亨伯特的“鏡之屋”裡,洛麗塔就像是“鏡中花”。一個又一個幻象交織在一起,讓亨伯特這個天生多疑的人覺得自己住在一間佈滿了鏡子的房間裡,或者更準確地說,這是一座由鏡子和他自己構成的牢籠,讓人難以分辨。
比如,在“走火入魔的獵人”賓館342號房,“房間裡有一張雙人床,一面鏡子,鏡子裡反射出一張雙人床,一個衣櫥,衛生間門上也有一面鏡子,一個藍黑色的窗戶,窗玻璃反射出一張床,衣櫥門上的鏡子也反射出一張床,兩把椅子,兩個床頭桌,一張雙人床”。

在鏡子裡,亨伯特覺得自己控制的並非真正的洛麗塔,只是自己的作品,“這是另外一個虛構的洛麗塔,也許比洛麗塔還要真實。”和納博科夫的所有英雄一樣,亨伯特也被鏡子照了個遍,他必須尋找一扇窗口。
然而,在鏡中的反射卻是一種壓制,這是一種潛意識的幻覺,不是一個人的現實,就像一個人的夢境和精神上的壓制。
亨伯特一生的歷程,其實就是從一座看不見的、沒有思想的“監獄”中逃脫出來的歷程。

雖然《洛麗塔》的故事發生在他入獄以前,但他卻被關入牢中很久了。亨伯特注意到,他在和安娜貝爾分手後,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身材火辣的女孩,就把他關進了自己創造的牢籠裡。
這座牢房是亨伯特受壓制後的一個比喻。最初,亨伯特受到了對一個年輕女孩和洛麗塔的渴望的束縛。
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一定不能為社會所接納,所以他首先掩飾自己的性取向,然後才違反了社會的倫理準則,以幻構洛麗塔的形象逃離了這個桎梏。

當他的肉體在牢籠中枯竭時,他的潛意識也從牢籠中脫困而出,開始真正地展現自己,從此,牢籠成為他心靈解放的標誌。
對靈魂的自由的追逐,以犧牲自己的性命為代價。《洛麗塔》充滿了各種關於死亡的想象:安娜貝爾·裡死於一場傷寒;夏洛特·黑茲死於一場交通事故;多洛雷斯·黑茲死於一場生產事故;克萊爾·奎爾蒂死於一場槍擊;亨伯特·亨伯特死於一場病痛。

有趣的事情發生了,亨伯特的逮捕和監禁並非由於他的殺人行為,而是由於他蓄意違章。
首先,他穿過了一條紅綠燈,“他優雅地駛離了大路,經過三次劇烈的顛簸,最後爬上了一條綠油油的山坡,在一群驚慌失措的奶牛中間停了下來。”最終,他在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的情況下,就這樣死去。
在弗洛伊德潛意識裡,“死亡直覺”是一種非常關鍵的東西,因為“死亡直覺”是一種具有破壞性的能量,能夠切斷聯繫,從而導致毀滅。

其終極目的,在於將旺盛的生命力轉化為無生命的狀態。在過去的三年裡,在亨伯特的心裡,“曾經幻想過的死神,現在卻如此輕易地變成了一根枯枝。”
死亡是人們渴望的,它是人們對潛意識的渴望的最後的解脫,也是一條回到自己的道路。
亨伯特對“死亡”的渴望得到了滿足,“當安娜貝爾·黑茲,也就是多洛雷斯·麗,或者洛麗塔,站在一個虛構的、令人心曠神怡的海灘上,抬起頭來,我看到了一個新的、金色的、高高的、昂著頭的身影,站在一個古老的走廊上。”

亨伯特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學者,但也是一位精神病人,他的大部分筆記都是關於精神病人的胡言亂語。
福柯主張精神錯亂並非一種天然的病症,它是知識的建構和文化的建構。福柯也認為,虛幻的言語有兩種層次。
一種是關注於與幻覺溝通的可笑想象,另一種是通過嚴格的判斷力和邏輯推論來實現的。

所以,從表面上看,與理智的規律非常吻合,儘管,他的一切表現,都清楚地說明了理智的缺失。
亨伯特用看似合乎情理的語言,用優雅的筆觸塑造了一個洛麗塔,它讓許多人被亨伯特的坦白感動,甚至讓洛麗塔的痛苦流下了一把眼淚。
不過,亨伯特在結尾時也向讀者發出警告:“每當小說出現這樣或那樣的曲折,我就會感覺到,我那不可名狀的小我,一直在逃避著我,潛入更深更暗的大海,而我卻樂於去探索它。”

就像弗洛伊德對創造者和幻想之間的聯繫那樣,亨伯特把洛麗塔“創作”成一種潛意識的渴望,一種對自己心靈的救贖。
他說:“如果不這樣做,我就找不到任何東西來治療我的傷痛,只能用一種陰沉和極端狹窄的方式來治療我的傷痛。”
結語
在他的孩提時代,亨伯特·亨伯特就死了他的媽媽,也死了他的愛人。這種身份上的“他者”缺失,極大地妨礙了亨伯特的個性、心智的健康發展。

特別是這種“固置”對他與其它成人女性的正常關係產生了不利的作用,從而使他的心靈陷入了一種四分五裂的狀態,陷入了生命的極端痛苦。
因為違反交通規則被投入了牢房,在人生的末日,身心俱疲的亨伯特讓自己的無意識飛奔,幻化出了一個憂傷動人的與漂亮性感女孩洛麗塔的小說。
綜上所述,在這種潛意識的幻想中,亨伯特發洩著自己的情慾,使自己的心靈獲得了昇華與釋放。

參考文獻:
W_C布斯《小說修辭學》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洛麗塔》主萬,譯
張鶴《試論《洛麗塔》的對話性因素》
方漢文《後現代主義文化心理:拉康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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