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首古詩詞,寫盡紅燭情思:紅燭對長夜,錦瑟歌無眠,何日更相逢

宋代詩人陳與義曾雲,“棋局可觀浮世理,燈花應為好詩開。”

藏在古詩詞裡的燭光燈影,照亮了古老的中國,也照亮了永葆青春與活力的古典詩壇。

從漢代的古詩十九首開始,古人就有了“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的詩詞意象,一為及時行樂,二為珍惜光陰。

此後經過歷史發展,加上蠟燭的普及,燭光燈影的意蘊日益豐富了起來,成為古人的心靈寄託。

它可以傳遞至死不渝的愛情,“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也可以表達等待友人的閒適,“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

還可以寄寓深宮女子的寂寞,“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而在眾多燭光閃閃裡,有一抹悠悠燭紅,最撫世人心,照出人間情。

1.秉燭夜遊,歡飲達旦

王孫別舍擁朱輪,不羨空名樂此身。

門外碧潭春洗馬,樓前紅燭夜迎人。

—唐·韓翃(hóng)《贈李翼》

夜燒紅燭,歡飲達旦,歷來是古代文人墨客及時行樂的詩意寫照。

就連李白在一個春日夜宴也曾慨嘆,“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大有古人誠不欺我之意。

韓翃筆下的李翼,就曾在自己的別墅,與諸多達官貴人秉燭夜遊,曼舞輕歌。

只不過與李白“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的文人風雅相比,李翼的秉燭夜遊盡顯富貴奢侈之氣。

王孫別舍,朱輪碧潭,還有僕人洗馬、紅燭迎客,在富貴閒散與繁忙勞碌的對比中,傳達出夜夜笙歌的迷醉和奢靡。

這種含而不露的諷刺之意,就像韓翃筆下的“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在家家禁火的寒食節,總有一些人能獨得皇帝恩寵,享受燭光的溫暖與浪漫。

這些天子近臣燭煙繚繞看似有多麼美好,詩人心裡的不平諷刺之意就有多麼深重。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韓翃竟因為這首《寒食》詩被唐德宗所賞識,從而被提拔為中書舍人。

這樣的燭光閃閃,讓人百感交集。就像這秉燭夜遊,把握好是及時行樂,把握不好就是醉生夢死。

千古詞帝李煜,曾經在夜夜笙歌過後,“歸時休放燭光紅,待踏馬蹄清夜月”,享盡榮華富貴。

可紅燭未亮,馬蹄先行,就這樣在紙醉金迷中迎來了趙匡胤的金戈鐵馬,李煜終成亡國之君。

因而這悠悠燭紅,映照了不只有及時行樂的歡飲達旦,更有引以為戒的醒世光影。

2.持燭賞花,尋芳而醉

尋芳不覺醉流霞,倚樹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後,更持紅燭賞殘花。

—唐·李商隱《花下醉》

李商隱筆下的夜燒紅燭,多了幾分文人的清雅,還有獨屬於義山的悽美朦朧之意。

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裡,李白與堂弟“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享盡春夜花月的迷醉與浪漫。

而李商隱也曾在春日與客人尋芳宴飲,在繁花似錦中深深迷醉,為這流霞美酒,也為這花團錦簇,和春色如許。

他是如此沉醉不知歸路,竟然倚靠一株花樹沉沉睡去,不知燈火已黃昏。

待到他醉夢醒來,早已是曲終人不見,春意已闌珊。

一向深情的李商隱,手持紅燭,定要將落英繽紛觀賞盡興,為這惜花愛花,也為這哀怨淒涼的人生。

紅燭搖曳,殘花幽幽,此生抑鬱不得志的李義山,在燭影花香中,將滿腔愁情傾訴其中。

這種行將消逝的柔美,李商隱此生最為深諳:荷葉枯時秋恨成,留得枯荷聽雨聲。

同樣是燭光賞花,白居易的“明朝風起應吹盡,夜惜衰紅把火看”,則多了幾分殘花春盡的憐惜,少了李義山式的悵惘悽迷。

而蘇軾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燒高燭照紅妝”,則盡顯蘇東坡式的豁達從容,是其貶謫黃州後浴火重生的寫照,不見殘花凋零的惆悵,只有海棠盛開的珍視。

燭光與花影,就這樣照亮了不同詩人的氣質秉性,為後人留下詩詞的瑰寶。持燭賞花,欣賞的不只是花團錦簇和落英繽紛,更重要的還是花開花落背後的悲喜人生。

3.紅燭燈下,故友情深

齒髮各蹉跎,疏慵與病和。

愛花心在否,見酒興如何。

年長風情少,官高俗慮多。

幾時紅燭下,聞唱竹枝歌。

—唐·白居易《憶夢得》

白居易此生賦詩無數,對燈光燭火這一詩詞意象情有獨鍾,多達185次,無愧於燈光詩人。

前面剛提到的持燭賞花,李商隱與蘇軾詩歌裡的靈感,就是源自於白居易的《惜牡丹》。

悠悠燭紅,不僅照亮了文人墨客相互學習與借鑑的靈感,更見證了彼此志同道合的故友情深。

就像白居易與劉禹錫,多年來神交已久。直到公元826年,兩人在揚州相逢,終怨相見恨晚。

白居易同情劉禹錫接連遭貶,“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劉禹錫安慰他壯心不已,“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從此之後,二人的惺惺相惜之情愈發根深蒂固,詩詞唱和多達百首,見證了友誼情深。

而這首《憶夢得》,正是白居易想念劉禹錫時所作,更在序中指出:夢得能唱竹枝,聽者愁絕。

竹枝詞,正是劉禹錫貶謫夔州期間所作。他把巴蜀民歌引入文學殿堂,拓寬了詩詞內容與形式,對後世影響深遠。

而白居易也曾任忠州刺史,與劉禹錫以竹枝詞多有唱和,甚至影響了後世蘇東坡、楊維楨和鄭板橋等人的竹枝詞創作。

幾經貶謫的白居易,到了風燭殘年之時,對曾經一起喝酒賦詩的劉禹錫甚為懷念,想知道他酒興如何,愛花可否。

在這樣一個人老風情少的時節,最盼望的還是那一抹紅燭燈下,共唱竹枝詞的溫馨時刻。

這樣的紅燭花影,劉禹錫也曾書寫,“最宜紅燭下,偏稱落花前”,燭火裡的溫暖,照亮了友情。

4.紅燭春宴,花下白頭

南國宴佳賓,交情老倍親。

月慚紅燭淚,花笑白頭人。

賓瑟常餘怨,瓊枝不讓春。

更聞歌子夜,桃李豔妝新。

—唐•武元衡《春分與諸公同宴呈陸三十四郎中》

紅燭花影,醉酒笙歌,這是常見的宴飲之樂。可當燭光照耀在白髮之上,也就多了幾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淡淡哀愁。

武元衡筆下的春分盛宴,本是歌舞昇平、花團錦簇,還有錦瑟瓊枝,歌女爭豔,在一曲曲《子夜歌》裡盡享賓主之歡。

而一句“月慚紅燭淚,花笑白頭人”,則將歲月悠悠和時光匆匆的流逝之感,蘊藏其中。

只不過因為紅燭閃閃,花影綽綽,在燭光與花影的交相輝映下,沖淡了這種歲月無常之感。

燭光是如此明亮,就連月亮看了也自慚形穢。白髮雖然醒目,卻因為鮮花依舊笑春風,讓這位白髮老翁,多了幾分賞玩的意趣,少了幾分沉重的嘆息。

哀愁並非沒有,《子夜歌》裡是哀曲,錦瑟聲裡有餘愁,只是在燭紅中被輕輕沖淡,哀而不傷。

同樣的寫法,還有杜甫的“樂極傷頭白,更長愛燭紅。相逢難袞袞,告別莫匆匆”,沖淡離愁。

可當燈光與風雨、秋葉等意象疊加使用時,離愁只會更濃,就像司空曙的“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還有馬戴的“落葉他鄉樹,寒燈孤夜人。”

5.洞房花燭,金榜題名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唐•朱慶餘《近試上張籍水部》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歷來是古代讀書人最嚮往的人間喜事。

“美人閉紅燭,燭坐裁新錦”,這樣的紅燭美人交相輝映就足以讓人心神盪漾了,更不要說洞房花燭夜裡的嬌美新娘了。

但朱慶餘筆下的紅燭美人,則有言外之意,是以新娘自比,為即將到來的進士考試行卷之用。

所謂的行卷,就是參與科考的士子在考試前向主考官或者達官貴人呈詩相閱,以求推薦,增加進士及第的籌碼。

而題目裡的水部郎中張籍,就是朱慶餘此次行卷的對象,被朱慶餘比喻成新郎,而把主考官比喻成公婆。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就是詢問張籍,是否能得主考官青睞。

熱衷提拔後生的張籍,以《酬朱慶餘》作為回應:齊紈未足時人貴,一曲菱歌敵萬金。

張籍毫不掩飾對朱慶餘的激賞,最終朱慶餘也得償所願,一舉中第。

這樣的洞房花燭,不只屬於琴瑟和鳴,也屬於伯樂與千里馬的相互成就,堪比師徒情深。

6.紅燭垂淚,相思難耐

醉別西樓醒不記,春夢秋雲,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還少睡,畫屏閒展吳山翠。

衣上酒痕詩裡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紅燭自憐無好計,夜寒空替人垂淚。

—宋·晏幾道《蝶戀花·醉別西樓醒不記》

晏幾道的這曲紅燭垂淚,脫胎於杜牧的“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燭光閃閃,淚光瑩瑩,在多情詩人的筆下,燭淚與人淚交織在一起,譜寫出一曲曲愛情離歌。

蠟燭怎會有心,又怎麼會懂得離愁別苦,只不過是詩人將自己的深情訴諸在悠悠燭紅之中。

晏幾道回想起曾經的離合聚散,就像春夢秋雲,瞭然無痕,甚至都記不清當日離別情景。

惟有衣衫酒痕,紙箋詩行,說盡心中淒涼意,不知山長水闊知何處。

這樣的相思難耐,燭紅綽綽,就像詞人在另一首《清平樂》所云,“紅燭淚前低語,綠箋花裡新詞。”

紙短情長,燭紅淚盡,照耀出相愛之人的相思情深,纏綿無盡。

這就是古人筆下的紅燭意象,願此生:紅燭照雙影,點滴到天明,哪管春夏與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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